《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對新一輪國企改革做出了總體部署，明確了深化國企改革、完善國資體制的重點和主要任務，提出以管資本為主加強國有資產監(jiān)管，改革國有資本授權經營體制，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支持有條件的國有企業(yè)改組為國有資本投資公司，準確界定不同國有企業(yè)功能，積極發(fā)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等。近日，在2013中國企業(yè)自主創(chuàng)新TOP100評價發(fā)布暨第四屆中國企業(yè)自主創(chuàng)新高峰論壇召開的間隙，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就完善國資管理體制、深化國有企業(yè)改革如何落實《決定》的問題專訪了國有重點大型企業(yè)監(jiān)事會主席季曉南。
完善國資管理體制有利于國企市場化改革
中國經濟時報：《決定》提出要完善國有資產管理體制，強調以管資本為主加強國有資產監(jiān)管，這對深化國企改革具有什么意義？
季曉南：黨的十六大把改革國有資產管理體制確立為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一項重大任務，提出了用改革國有資產管理體制推進國有企業(yè)改革的新思路、新任務、新舉措。十六大以來，國資管理體制進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新的國資管理體制有力推動了國企的改革和發(fā)展，國企特別是中央企業(yè)的總體經營實力、市場競爭能力和抵御風險能力大幅提升，較好地應對了國際金融危機的沖擊，為我國經濟和社會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對此，黨中央、國務院多次給予充分肯定。
當然，國企改革還面臨不少深層次問題，國企發(fā)展也面臨不少嚴峻挑戰(zhàn)。需要看到的是，國企的改革和發(fā)展需要企業(yè)自身的努力，但國企改革和發(fā)展面臨的許多問題，確實是企業(yè)自身難以突破的。人們經常講，中央提出的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四句話，即“產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其中三句半是需要政府來解決的。實際上，國企改革的不少重點難點問題，如公司治理完善、高管人員選用、收入分配水平等，目前都是企業(yè)自身定不了的。這些問題的解決，需要通過完善國資管理體制來推動。因此，一方面，要通過國企自身改革突破影響活力和競爭力的若干障礙，另一方面，要通過完善國資體制促進國企改革。正因為如此，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要深化國有企業(yè)改革，完善國有資產管理體制。
《決定》強調完善國資體制，這可以理解為，要在十六大以來建立的國資管理體制的基礎上進行完善，而不是推倒重來，另起爐灶。這就要求我們要很好總結十六大以來的10年國資管理體制改革的成就和不足，好的就堅持，不足的就改進，不夠的就完善，不行的就改革。完善國資管理體制的主要目的是要更好地推進國企改革和發(fā)展，優(yōu)化國有資本的配置，提高國有資產監(jiān)管的效率。因此，完善國資管理體制，要有利于國企的市場化改革，有利于國企增強活力和競爭力，有利于提高國資的監(jiān)管效率。
中國經濟時報：在完善國有資產管理體制過程中，國資委將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季曉南：深化國有企業(yè)改革，必須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堅持市場化改革取向，在“兩個堅持”的原則下，國有企業(yè)特別是競爭性領域的國有企業(yè)要真正成為市場主體和獨立法人，是一個必須解決的難題。從國資管理體制來講，政府作為最終所有人與國企之間必須建起隔離層，這樣才能做到政企分開，政資分開。成立國資委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要在政府與國企之間建立隔離層，國資委代表政府行使國有資產出資人的權力，不干預企業(yè)依法享有的生產經營權力；企業(yè)作為獨立法人和市場競爭主體，依法開展生產經營活動。
國資委在完善國資管理體制中將扮演重要角色。一是完善國資管理體制和深化國企改革的系統(tǒng)設計和具體方案要由國資委來擬定，當然，專項改革方案要與總體改革設計相符合，最終要經中央討論確定；二是國資委要按照這次三中全會提出的以管資本為主加強國有資產監(jiān)管的要求，對目前承擔的工作事項和現(xiàn)有的國資監(jiān)管法規(guī)進行全面梳理和必要調整；三是積極探索如何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并研究與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如何進行合理權限調整，相應地，國資委現(xiàn)行的機構設置、職責界定、管理權限、運行方式等需要作調整；四是國資委的組建較好地解決了長期存在的國有資產“九龍治水”即多頭管理、無人負責的現(xiàn)象，因此，國有資本運營公司組建后，也是根據國資委的授權履行股權管理的職責。
按需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
中國經濟時報：在完善國有資產管理體制時，是否有必要都設立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或國有資本投資公司？
季曉南：國資管理體制到底是兩層架構還是三層架構，即是國資委—國有企業(yè)架構還是國資委—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國有企業(yè)架構，是國資國企改革過程中一個長期存在不同看法的問題。從管理學來說，顯然，兩層架構有利于減少管理層次，提高經營效率。但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有利于進一步實現(xiàn)政企分開，有利于國有資本的流轉。國資委組建10年來專家學者議論較多的就是婆婆＋老板，管得過多過細，同時，還出現(xiàn)了“國進民退”、“與民爭利”等爭論，其背后反映的是國有經濟的定位和國有資本的投向問題。如何做到既不增加管理層次，提高經營效率，又促進政企分開，實現(xiàn)國有資本合理投向，不僅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一個實踐問題。
十八屆三中全會文件提出要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這就涉及到已經建立并運行10年的國資委與要組建的國有資本運營公司的關系，還涉及要組建的國有資本運營公司與已經存在的國有企業(yè)的關系等。顯然，如果在企業(yè)與國資委之間普遍設立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實際上是多了一個管理層次。國資委組建10年來，積極推進整體上市，即企業(yè)母公司通過股份制改革并在資本市場上市，相應地，國資委準備進行直接持有整體上市股份的試點。從國有資本管理架構來看，實際上走的是兩層架構的路子。應認真總結國企股份制改革包括整體上市的經驗，探索既有利于搞活國企又有利于監(jiān)管的國資體制，不宜搞一刀切，不要搞疊床加屋。經過多年的改革和發(fā)展，國有企業(yè)特別是中央企業(yè)相當一部分已經進入世界500強，如果已是世界500強企業(yè)特別是500強的前100名企業(yè)甚至是前10名企業(yè)，還有沒有必要在國資委與這些特大型企業(yè)之間再搞國有資本運營公司？這個問題值得認真研究。分析世界500強企業(yè)，可以看出，絕大多數是整體上市的公眾公司。這些大型企業(yè)既具有產業(yè)經營的職能，也具有資本運營的職能，所不同的無非是股權結構不同和所處行業(yè)不同。很難設想，在中石油、中石化等特大型企業(yè)與國資委之間再搞一個國有資本運營公司。
借鑒國際經驗，從我國國有企業(yè)的實際出發(fā)，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的思路可以設想為：第一，對中石油、中石化等大型和特大型企業(yè)繼續(xù)推進股份制改革，條件具備的加快實現(xiàn)整體上市。第二，由國務院或國資委授予其大型國企資本運營的權力，實際上，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國家曾經發(fā)文授權一部分大型企業(yè)集團國有資產經營的權力。第三，享有國有資本運營權力的大型國企與所屬二級公司、三級公司之間也有一個如何合理劃分管理權限的問題，需要相應進行調整。第四，對于國資委管理的具有國有資本運營或投資職能的一些公司，如，國家開發(fā)投資公司、中國國新控股公司、中國誠通控股集團以及華潤集團、中糧集團、中國通用技術集團等，根據《決定》精神和要求，選擇部分企業(yè)改組為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或投資公司。第五，對規(guī)模較小并且不承擔保障性功能的國有企業(yè)，可以按行業(yè)分類，由國有資本運營公司行使股權管理職能，或根據國家戰(zhàn)略需要和投資收益進行布局結構的調整。
中國經濟時報：現(xiàn)在各方討論較多的是新加坡國資管理的“淡馬錫模式”，您認為這種模式對完善中國國有資產管理體制有什么借鑒意義？
季曉南：有政府背景的國有企業(yè)如何實現(xiàn)商業(yè)化、專業(yè)化和獨立化的市場運作，是各國政府面臨的一個難題。成立于1974年的新加坡淡馬錫控股公司，主要任務就是以較為徹底的市場化模式經營國有企業(yè)。截至2013年3月財政年度，淡馬錫控股的投資組合價值達到2150億新元，成立以來的股東總回報率達到16％，取得了驕人的業(yè)績，被譽為“淡馬錫模式”。淡馬錫控股取得的成功，引起了廣泛關注。國資委組建后，對淡馬錫控股的成功做法和經驗十分重視，多次組團去考察、研究，組織有關人員去學習、培訓，并通過多種形式與淡馬錫控股進行交流、溝通。完善國資體制、深化國企改革，淡馬錫控股的經驗和做法仍然值得學習借鑒。
淡馬錫控股公司主要從事股權投資，2013年3月財政年度的流動及上市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達73％，被認為是一家資本運營加資本投資公司。這次三中全會 《決定》提出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支持有條件的國有企業(yè)改組為國有資本投資公司。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和投資公司如何規(guī)范高效運作？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淡馬錫控股學習取經。當然，我國國情與新加坡不同，不可能照抄照搬淡馬錫模式。一方面，已運行10年的國資委的職能與淡馬錫的職能有所不同，管理方式也有所不同，組建國有資本運營公司或投資公司也不是要取代國資委，這與淡馬錫模式是不一樣的。另一方面，根據專家學者對《決定》的解讀，資本運營公司與資本投資公司不同，資本運營公司是已經有股權，行使股權管理權利，追求利益最大化。資本投資公司解決的是布局結構調整，主要是投資實業(yè)。這次三中全會對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和國有資本投資公司是分別提的。這與淡馬錫模式也是不同的。當然，《決定》強調國有資本運營和國有資本投資的職能，是完善國資管理體制必須牢牢把握的指導原則，也是深化國企改革必須認真落實的重點任務。
深化國企改革面臨四大難點
中國經濟時報：下一步完善國資管理體制和深化國企改革的難點在哪里？
季曉南：完善國資管理體制可以看作是深化行政體制改革、加快轉變政府職能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理順政府與市場關系的一個重要方面，這中間肯定會涉及權益的調整，難點自然不會少。關鍵是組建若干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后，國資委的職能怎么確定？機構如何調整？根據國務院“三定”方案，國資委代表國家行使國有資本的出資人職權，理論上享有重大投資決策、選聘高管人員、經營收益分配等權限?，F(xiàn)在，資本運營公司代表國家行使國有股權管理，股權管理與出資人管理是什么關系？國資委與國有資本運營公司如何合理劃分權限？相應地，國資委的職能配置和機構設置如何調整？這些都是新問題、新情況，需要認真研究，穩(wěn)妥解決。
國企改革經過30多年的不斷探索和推進，容易改的大多已經改了，剩下的大多是難啃的骨頭，往往牽一發(fā)動全身，改革已進入深水區(qū)和攻堅戰(zhàn)。深化國企改革的難點主要還在于產權制度、體制機制和科學管理等問題，具體講，深化國企改革的難點主要有四個方面。
第一，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如何建立？《決定》提出要發(fā)展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并強調這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xiàn)形式。目前，中央企業(yè)及其子企業(yè)引入非公資本形成的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占總企業(yè)戶數的比重已經超過一半，達到52％；控股的上市公司已有380多家，其中，非國有股權的比例也已經超過一半，達到53％多。兩個超半，應該說，面不算小了。但問題是國企面臨的深層次問題解決了多少？相應需要研究的問題是110多家中央企業(yè)的集團層面要不要發(fā)展為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如果也要發(fā)展，就涉及如何發(fā)展的問題。
第二，用人制度如何改革？這中間既包括管理人員，也包括一般員工。《決定》提出要建立職業(yè)經理人制度，合理增加市場化選聘比例，還提出要深化企業(yè)內部管理人員能上能下和員工能進能出的制度改革。十六大以來，國企在市場選聘高管人員方面邁出了較大步伐，但目前集團高管實際上大多還是行政任命的。對大型特別是特大型國企的總經理如何實行職業(yè)經理人制度？對目前在職的集團高管人員如何逐步改為選聘制？管理人員如何真正做到能上能下？員工如何真正做到能進能出？這些問題的解決，涉及現(xiàn)行干部管理體制的改革，涉及企業(yè)和社會的穩(wěn)定等，都是比較棘手的問題。
第三，分配制度如何改革？這主要涉及分配方式和分配水平。收入分配歷來是社會關注的焦點，國企的薪酬水平更是社會議論的熱點，收入高了可能會引來國企高薪的議論，收入低了可能會導致人才流失?！稕Q定》提出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yè)員工持股，形成資本所有者和勞動者利益共同體，還提出要合理確定并嚴格規(guī)范國有企業(yè)管理人員薪酬水平、職務待遇、職務消費、業(yè)務消費。如何落實《決定》的要求推行員工持股？如何確定職業(yè)經理人的薪酬？如何合理確定國企管理人員的薪酬和待遇？都是社會十分關心的問題。發(fā)展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建立職業(yè)經理人制度，就要由市場決定這些企業(yè)和人員的分配方式和分配水平，像中石油、中石化這樣世界500強中的特大型石油能源企業(yè)，外國跨國公司總經理的年薪能達到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美元，如果國企行政任命的董事長只有一百多萬元人民幣的年薪，那么，董事長和總經理的薪酬關系如何協(xié)調？這些問題也需要深入研究，很好解決。
第四，如何實現(xiàn)科學分類？國企與非國企的一個重要區(qū)別就在于，非國企基本上都是以盈利為主要目的，即追求利潤最大化，國企既要承擔經濟責任，也要承擔政治和社會責任，不同的國企擔負著不同的功能。實現(xiàn)科學管理，就必須對國企進行分類管理，分類考核。這是完善國資體制、深化國企改革的基礎和前提。《決定》第一次提出，要準確界定不同國有企業(yè)功能。從中央企業(yè)的實際看，除少數企業(yè)的功能比較明確單一，大多數企業(yè)兼有幾種功能。如何準確界定不同國企的功能？如何在分類的基礎上進行科學考核？企業(yè)負責人和員工對此都很關注，需要在實踐中探索解決。
這四個方面的改革難點，既很重要，也很敏感，困難不少，挑戰(zhàn)不小，因此，深化國企改革，既要有決心和勇氣，也要有智慧和謀略。
中國經濟時報：用完善國資體制促進國企改革深化面臨這么多難點，那么，從哪個方面較容易實現(xiàn)突破？
季曉南：改革要趟過深水區(qū)，打好攻堅戰(zhàn)，啃下硬骨頭，就要求我們既要勇于突破，也要善于突破。近期，完善國資體制、深化國企改革至少在三個方面應該取得也可以取得實質性進展。
一是授予董事會相應的職權。普遍認為，公司治理是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的關鍵，而董事會是公司治理的關鍵。國資委組建以來，一直在積極探索如何推進央企的董事會建設。這些年開展的以外部董事為主的規(guī)范董事會試點，取得較好的效果，普遍反映不錯。國資委進行規(guī)范董事會試點開始就提出，企業(yè)董事會健全了，會把相應的權力包括用人權交給董事會。適應完善國資體制和公司治理的需要，一方面，要繼續(xù)完善董事會制度，另一方面，對具備條件的董事會要加快授權步伐。
二是減持國有股比重。合理的股權結構是發(fā)展混合所有制企業(yè)的一個關鍵，也是推動國企完善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的一個關鍵?，F(xiàn)在，國企上市公司不少，但不少國有控股上市公司中國有股的比重偏高，確實存在著“一股獨大”的現(xiàn)象，這是造成國企上市公司不少但形成規(guī)范公司治理不多的一個體制性原因。應根據國企承擔的不同功能，合理確定國有控股上市公司中的國有股比重，需要減持的，應逐步減持。相應地，現(xiàn)有資本市場的監(jiān)管政策和辦法要進行調整，要為國有股減持創(chuàng)造條件。
三是積極推進員工持股。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yè)員工持股，是這次三中全會提出的一個新舉措。落實《決定》精神，一方面，要加快混合所有制企業(yè)的發(fā)展，另一方面，要抓緊制定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員工持股方案，可以在已經是混合所有制的二級或三級公司中先行試點，在取得經驗的基礎上積極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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